汾河流水哗啦啦

源远流长的汾河吴光宇摄

□苏栓斌

在三晋大地上，由北向南奔腾着一条万古不息的河流，千百年来哺育着三晋儿女，塑造了悠久而灿烂的文明，这就是被誉为三晋母亲河、三晋文明摇篮的汾河。

汾河，古称汾水。“汾”者，大也，汾河因此而得名，汾河是黄河第二大支流、山西省最大的河流。关于汾河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左传·昭公元年》关于台骀治理汾河被封为汾神一文中。

汾出管涔

汾河发源于宁武县东寨镇管涔山脉楼子山下雷鸣寺泉，与分列左右的支锅石支流、天河支流汇流成河。《山海经》云：“北次二经之首，在河之东，其首枕汾，其名曰管涔之山，汾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水经注·卷六》云：“汾水出太原汾阳县北管涔山。”《汉书·地理志》载：“汾阳县北山，汾水所出，西南至汾阴入河。过郡三，行千三百四十里。”唐人所著《括地志》载：“汾水源出岚州北三十里管涔山，东南流入并州，向南至绛州、蒲州入河。”《唐·六典》曰：“汾水，河东之川也。”《十三州志》曰：“武州之燕京山，管涔山之异名也，泉源于南麓下。”清光绪《山西通志·山川考》载：“管涔山，汾水所源也，在宁武府西南六十里。”汾河流经忻州、太原、晋中、吕梁、临汾、运城6个地市，在万荣县庙前村汇入黄河，干流全长694千米。汾河流域涉6个地市的45个市、县、区，流域汇水总面积39471平方千米，占山西总面积的25.3%。

汾河源头地理坐标为东经112°6′，北纬38°49′，海拔高程1670米。向南流经芦芽山和云中山之间的沟壑，穿过古交山峡，出兰村峡谷进入太原盆地。再过灵霍山峡，进入临汾盆地南端，遇孤山、稷王山折向西流，至万荣县庙前村注入黄河。入河口海拔高程368米。

历史上的汾河水量十分充沛，可行舟通航，漕运粮食与木材。历史上运送粮食的船队经渭河、汾河直抵晋国的绛都，史书有战国时秦穆公“泛舟之役”和“万木下汾河”的记载。公元前113年，汉武帝刘彻泛舟汾河，饮宴中流，触景生情，留下了千古绝唱《秋风辞》：“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从隋到唐宋辽金，山西的粮食和管涔山上的奇松古木经汾河入黄河、渭河，漕运至长安、洛阳、开封等地。柳宗元在《晋问》中生动地描述了唐初管涔山古木参天与汾河漕运的景象：“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管涔山上采伐的木材，扎筏“乘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许多宫殿建筑用材，如“丛台、阿房、长乐、未央、建章、昭阳之隆丽诡特，皆是之自出……”到20世纪60年代，汾河夏秋之际仍可行筏漕运货物，一派“汾河流水哗啦啦”的景象。

由于汾河流域工农业的发展和城市取水量迅速增长，汾河河道水流量大幅度减少。

汾水盛源

管涔山数以千计的山泉、瀑布和溪流，与宁武县东寨镇楼子山下的雷鸣寺泉汇聚而成汾河源头。管涔山素有“京西屏障”“华北水塔”“黄土高原之肺”等美誉，不仅是山西和京津冀重要的水源涵养区和生态功能区，也是省城太原及汾河沿线工农业生产和生活用水的主要水源地。东寨镇楼子山雷鸣寺泉为汾河正源。《宁武府志》载：楼子山，管涔诸峰之一也。西山间有神祠，祠下汾水源所出，有古碑刻云“汾源灵沼”，岁月不可考。又载：“汾水，出县西六十里管涔山之楼子山圣母庙下，与林溪山龙眼泉合流于支锅石前，其旁石罅多水脉。”古人谓汾源为“汾水盛源”，立“汾源灵沼”碑以记之，为“三晋第一泉”、宁武古八景之一。雷鸣寺泉冬温夏凉，长流不息，其水质达到国家一类饮用水标准。

汾河源头山清水秀，风景秀丽。汾源楼子山四周有九座山峰环抱，俗称“九龙口”。《水经注》云：“汾水又南，与东、西温溪合，水出左右近溪，声流翼注。水上杂树交阴，云垂烟接。自是水流潭涨，波襄转泛。”生动地描绘了1500多年前汾河源头青峰叠嶂、云蒸霞蔚的景象。楼子山之阳旧有雷鸣寺、台骀祠、魁星阁、北岳庙，山右有神水祠、汾源阁、汾源灵沼、财神庙、圣母庙等鳞次栉比的古寺庙群。雷鸣寺因汾源水喷涌出声如雷鸣而得名，为华北名刹。据寺中碑碣记载，始建于东晋永和十年至孝武帝太元九年（354年——384年），距今已有1671年的历史。雷鸣寺等建筑群在北宋年间曾多次进行修葺。道光六年（1826年)，宁武三马营人王希晋“募化百余金”“自输四百金”，将汾源阁、雷鸣寺、北岳庙、圣母庙等修葺一新。清同治十年（1871年），徐继畬为此作《重修汾源庙楼记》，盛赞汾源“泓清澄澈，纷纶灌输，茂树深林，蔽虧曦景。殆不啻悬瓮山之晋水势焉，而源头更大矣！”“喷薄一溪，灌注千里，三境第一胜境焉。”上世纪90年代，省政府实施汾河上游综合治理，宁武县结合旅游开发，汾源面貌焕然一新。汾源阁、雷鸣寺、汾源湖、思源亭、九龙坝、植物园、汾源广场等园林景观，与湖光山色相映成辉。2024年4月，于楼子山顶重修魁星阁。当代著名学者姚奠中在《芦芽山》诗中盛赞：“管涔一脉秀芦芽，灵沼祁连育物华。南望神林荷叶峻，森森万木锁烟霞。”

汾河，为宁武县境内第一大河，有支流13条。汾河正源上游东北、西北方向水系有6条支流汇入源头，分别是：涔山沟、岔上沟（亦名北石河）、大庙沟、马仑沟、高桥洼沟、冰窖背。最终与雷鸣寺泉汇流，构成汾河源区水系。

在汾河正源下游，以宁武中部分水岭为界，北部为海河水系永定河源头的恢河流域，南部为黄河水系的汾河流域。分水岭南部有鸾桥沟河、洪河（由东马坊河、怀道河、暖泉沟河等二级支流合流而成）、富儿沟河、大寨沟河、回春谷泉、西马坊河、新堡河等7条汾河一级支流，在东寨、宁化镇中山阁、坝门口、石家庄等河沟口汇入汾河干流。

文化传奇

千百年来，汾河承载了无数次沧海桑田的变迁和朝代兴衰的荣辱，沉淀孕育了源远流长、悠久灿烂的三晋文化、黄河文化和古老的三晋文明。汾河文化是三晋文化的根与魂。早在距今10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汾河流域就有古人类活动，创造和延续了灿烂的“丁村文化”“仰韶文化”“龙山文化”，证明汾河流域在远古时代就是人类的重要栖息、活动场所。距今5000年前，我们的祖先夏族就在汾河流域发轫、繁衍生息，从原始走向文明，书写中华民族的发祥史。

距今4000多年前，一位名叫台骀的部落首领（黄帝五世孙），以疏导的方法成功地驯服了汾河。《左传·昭公元年》载：“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台骀治汾，首先从汾河源头治起。疏浚管涔山数条汹涌的河流，导入并形成汾河主水道，在楼子山、宁化中山阁、坝门口、石家庄、定河沿线减缓水流、梯次汇合，最终在定河形成“五龙聚首”的格局。

史传位于汾源的支锅石就是当年台骀治水的镇魔台。在汾水的中下游，他带领沈、姒、蓐、黄四国民众，开山凿石，疏通汾、洮（发源于绛县中条山，今称涑水河）二水。因其治水有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颛顼帝将汾水流域分封予台骀，让四个部落世代祭祀。台骀治汾比大禹治水早300多年，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成功治理水患的英雄，华夏治水第一人，开发三晋第一功。台骀治汾在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几千年来形成了纪念台骀的历史文化传承。春秋郑国宰相子产封台骀为汾神，历代皇帝不断给台骀加封谥号，历代文人墨客大加赞颂。金泰和八年（1208年），在宁武定河村重修了纪念台骀的庙宇，按照后晋时石敬瑭追封其为“昌宁公”的封号，定名为“昌宁公冢庙”。每年农历五月十八，举行盛大的台骀庙会。金代同知宁化州军州事张守愚在《昌宁公冢庙记》碑文中，记录了庙会时“合邦远近，往观者如市，大为聚乐，以极岁中一方之游观也”的盛况。台骀被尊为“汾水之神”，成为几千年来汾河治理利用和三晋文明发展的鲜活的精神力量。

台骀成功治理汾河水患后，得汾水之利，三晋文明有了长足发展。考古发现旧石器时代早中晚期文化遗存已遍布整个汾河流域。特别是晋南地区，尧舜禹时期都在此建都，新石器时代陶寺遗址（公元前2300年—1900年）有古观象台，其280多万平方米的夯土城址、宫室以及礼乐制度，是先秦文献中“最初中国”的实证，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发祥地。《诗经·魏风·汾沮洳》云：“彼汾沮洳，言其采莫。”描述的是西周时期的汾河一泻千里、碧波荡漾，魏国（今山西芮城）民众在汾河湿地采摘莫菜（蕨菜）的情景。东周时期晋国遗址出土的侯马盟书与青铜器反映了晋国的政治制度与文化特征。战国时期催生了以法家思想为核心的晋文化。北朝时期三晋大地农牧并举、民族混居和佛教文化的繁盛，形成多元复合形态的民族融合文化。隋唐时代，北游汾源与管涔盛景是皇家贵族和民间的时尚追求。隋文帝、隋炀帝在汾源建起迤逦百里的避暑行宫——汾阳宫。盛唐时，汾源地区水草茂盛，设天池、元池、楼烦三大皇家牧监，有“楼烦牧政甲天下”之称。唐代诗人对波澜壮阔的汾河赞不绝口，李白在《太原早秋》写下“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的诗句。白居易《送卢郎中赴河东裴令公幕》诗曰：“别是暮雨洛桥岸，到日凉风汾水波。”王之涣、王昌龄、王翰等诗人，目睹汾河之美，写下了名垂千古的豪迈诗篇。《宁武府志》载：宋元祐六年秋七月，安懿王和与包拯齐名的“铁面御史”赵审道等京官从洛阳前来汾源，宁化军知军王余陪同，游楼子山，观汾水之源。酒酣，公为安懿王鼓瑟，以表秋思之美。并留下北宋唯一一处摩崖题刻。金代诗人元好问途经汾河岸边，遇大雁殉情而死，有感于其忠贞刚烈，留下“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绝唱。明代诗人张颐在《汾河晚渡》一诗中留下“山衔落日千林紫，渡口归来簇如蚁”的诗句。在文化的引领下，历代山西的人文建筑数不胜数，据文物部门公布的数据，山西现存不可移动文物5.3万余处，全国重点文保单位531处，遥居全国首位。

汾水长流

汾河源头古木参天，茂林阴翳，千峰竞秀，万壑争流。为早期人类的生息繁衍和文明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原生态资源。峻极管涔山，千古汾河源，生物多样性异常丰富，自然地质奇观遍布其间。云杉、油松、落叶松、鬼见愁林海茫茫；公海、岭海、马营海、琵琶海镶珠嵌玉；冰洞、溶洞、硅化木、支锅石地质奇观；黑鹳、原麝、金钱豹、褐马鸡万古栖息。芦芽山云海气象万千，古长城遗迹逶迤磅礴，游牧文化与农耕文明相融，森林植被与草原地理交错。神奇汾源，地灵人杰，历史悠久，屡创辉煌。春秋楼烦立国，战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宁武拓为赵国新地，置雁门郡楼烦县，汾源地区就开启了胡汉民族纷争交融、自然人文交相辉映的发展时代。秦汉置县设关（楼烦关），北魏游猎筑宫（楼烦宫）。炀帝避暑汾阳宫，盛唐牧政天下闻。宋立宁化军，明创宁武关，清府边贸城。近代以来，宁武同盟会员掀起民国风云，一二零师管涔山抗击日寇，张初元“劳武结合”，“军火田”杀敌无数。续范亭将军《过管涔山一宿》诗曰：“山名管涔，寺曰雷鸣。汾源一顾，抗战过程。”新中国成立后，宁武人民战天斗地，坚持不懈治理汾河。组建治汾兵团，修堤筑坝，改滩造地，植树增绿，修复生态，拦沙保库（汾河水库），治穷致富，有效地控制了汾河水土流失、改善了生态环境。

汾源不仅是三晋母亲河之源，也是“一泓清水入黄河”的源头。进入新时代，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论的指引下，汾河源头的生态优势、资源优势和特色产业优势愈发彰显。2018年，宁武坚持生态立县、守护汾源就是筑牢山西绿色生态屏障的理念，在国家“十三五”第三批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工程项目推进中，坚持环境整治、乡村振兴、全域旅游、文化景观、特优产业、绿色转型“六个结合”，建成汾河流域生态治理先行区、示范区和矿山生态修复“宁武样板”，改善了汾河生态环境质量，提升了生态环境承载力，奠定了汾河“水丰、质好、河美”的生态基础，取得了显著的生态、社会和经济三大效益。探索出了生态治理、文旅融合、乡村振兴并举的成功经验。

今天的汾河，正在“水量丰起来、水质好起来、风光美起来”，正在重现“水清、岸绿、景美、业兴”的美好画卷。让管涔山青山常在，让汾河水秀水长流，是汾源大地和三晋儿女永恒的追求和不懈奋斗的目标。汾河的明天会更美好！

（责任编辑：梁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