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迅

我的故乡盛产茶叶。乡村人家，屋前屋后都有几株茶树，有的甚至还有成片的茶山。一到了采茶的日子，女人们就背着竹篓、挎着竹篮上山去了。天空堆着浓厚的白云，起伏的茶树如层层绿浪向远处铺展，空中不时传来悠远的鸟鸣，采茶女们脚步轻盈，动作娴熟，双手在茶树上灵活地翻飞。

我家屋后从前也栽有几株茶树，到了采茶季节，父亲就会把茶叶摘回家，再将铁锅洗得干干净净，放茶叶在里面焙炒。锅里的茶叶很少，也没有做形，父亲说那是粗茶。粗茶淡饭，正好留给自家，好茶往往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长大后我才知道，故乡的茶在唐宋时期就很有名。过去，故乡名为“舒州”，因有一座天柱山，所以产的茶叶就叫“舒州天柱茶”。唐代著名茶学家陆羽在《茶经》里记载：“淮南以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到了宋代，人们又将“舒州天柱茶”直接称为“天柱茶”，与阳羡、顾渚、蒙顶茶齐名。

既种茶、采茶，当然就要会制茶。故乡的制茶非常讲究。先是杀青，杀青也叫“炒青”，就是把从山上摘回来的茶叶放在铁锅里“杀劲”。杀青后，还有揉捻、烘干、摊晾、理条、提毫、做形、焙干等工艺，这些说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如今说起故乡的茶叶，我所知道的如天柱剑毫、天柱弦月、天柱云雾、天柱香尖，每一种茶叶制作起来工艺都不尽相同。小时候我经常会看别人做茶，翻、摊、揉、捻、搓，动作敏捷飞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连连称绝。

记忆里的故乡，山上有茶，山下有塘。晴好天气时，村里人们摘茶的摘茶，钓鱼的钓鱼，喝茶的喝茶。捏一撮新茶入杯，用沸水冲下，茶叶在杯中翻动，一芽一叶，亭亭玉立，轻盈灵动，如雀舌叽喳，舒腰展翅，如龙腾虎跃。端起茶杯，阳光下，茶绿水暖，杯盏生烟，喝到嘴里，一缕清香流转于唇齿之间，让人回味无穷。故乡茶叶的名字起得也甚是好听：毛毛月、岳西翠兰、太湖天华、桐城小花、舒城小兰花、宿松黄芽……这些名字朴素雅致，宛若春天里一片片带露的叶芽。

凝结天地清气，又得春露滋养，故乡的茶叶自然是香气满溢。事实上，茶香也分很多种，如真香、兰香、清香、纯香等等。有茶农认真研究过各种茶香，引经据典地说：“雨前神具曰真香，火候均停曰兰香，不清不熟曰清香，表里如一曰纯香。”这算是把茶香说得层次分明了，因此也有人认为茶香是可以“养”的。记得我父亲以前种茶叶，就喜欢在茶树边栽上几株兰草花、栀子花，让茶叶从出生到成芽都弥漫在浓浓的花香里。我倒觉得这其实是多余，故乡的茶本就自带香气。

月是故乡明，茶是故乡香。

（责任编辑：卢相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