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连贵

小时候，岁末换挂历是每家每户的习惯，如今挂历的处境反而有些尴尬。大部分家庭中已没了它的容身之处，只有一些老派人家的墙上还依然能看到绘满四季风景的挂历身影。

挂历的雏形是一种“讨债本”，后由皇历、日历、年画逐步演变而来，是历书与年画相结合的艺术品。如今，挂历被村里人称为“黄历头”，年末村里人去集市买年货时定要捎上一本。牛在农村兆示着来年农事的兴衰泰否，因此“黄历头”的首页通常放一幅春牛图，春牛的头、腹、蹄都绘有颜色。一般而言，头青、腹黄、蹄橙，说明今年的雨水春多秋少，老一辈人看着心里也甚是欢喜。

民国时，黄历落伍了，取而代之的是月份牌。我曾见过上海美丽牌香烟的月份牌，纸壳上画着一位吸烟的美女，两根涂了冠丹的纤指夹着烟卷儿，烟蔼袅袅。月份牌每撕一张，日子就过了一天，以此给人岁月匆匆、珍惜时光的警醒。后来，由于挂历横空出世，月份牌逐渐式微，退出了历史舞台。

其实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挂历就出现了。我有幸在一本册页中见过，上面是彩色胶印的当季花卉，从一月至十二月，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共十二幅。最后一幅尤其别有意趣，页面正中是一只烛台，点燃的半截红烛象征着腊月，因为那年正好是鼠年，所以烛台下蹲着一只小老鼠，通身绒毛，昂首嗅着什么，鼠目如黑豆般炯炯有神，几根胡须似动非动，一笔而成的细细长尾乍然翘起，生动传神。在当时，这种精品大挂历通常价格昂贵，一般人家用不起。

挂历真正走进千家万户大约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后，犹记得有一本挂历封面是少女手捧鲜花的彩照。那女孩面庞清秀，笑容亮丽，背后是飘拂的柳枝，荡漾出无限春意，画下还有李贺的一句“东方风来满眼春”，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感觉。

挂历画面往往色泽绚丽，中外名胜、山水风光、禽鸟鱼虫、诗词书画、香草美人，无所不有。我家平时不容花花草草进门，却偏爱花卉挂历，那姹紫嫣红的牡丹，清新淡雅的芙蓉，傲霜斗雪的寒梅，让整个家都朝气蓬勃。挂历既好看，又好用，挂在墙壁上是理所当然的。

在过去，送挂历是一种时尚，它寄托了人们的美好祝愿。一些商场在年末也会赠送挂历，那些走出商场大门的人们咯吱窝里都夹着用报纸包着的铜版纸卷筒，一拨一拨的，倒成了街上一景。拿回家后挂在墙上，在当时没有厨房、卫生间和客厅的蜗居里，挂历是增添亮色的装饰品，蓬荜因之生辉，家里也因之多了些除旧布新的喜气。

挂历多是阴阳历对照，记录了农耕社会的节日和节气。面对挂历，去感受那日月星辰的运行，在晨昏朝暮的间隙中似乎可以闻到乡村田野里泥土的芬芳、稻麦的清香，看到“立春”时的绿意、“夏至”时的繁盛、“秋分”时的金黄、“大寒”时的宁静。挂历是四季的图景，让人心悦诚服地认识到：人必须遵从大自然的法则，天行有常，不可任性。

翻着挂历，看着上面自己写的日常计划安排，感觉生活忙而不乱，舒心踏实。我还习惯把挂历当作一个备忘录，在上面记些生活中的琐碎，如家人的生日、老友的聚会、重要的电话号码、菜价、房租、水电费……年终回头翻看，简直是一部生活简史！

挂历，是墙上的四季风景，是岁月的记录，是生活的轨迹。

（责任编辑：梁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