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宁武县离休干部张秀章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享年92岁。他用一生的心血,铸就了一个新闻工作者的光辉业绩。他的人生,如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激励着后人前行。
硕果盈枝
宁武县有个名叫张秀章的先生,虽然只是一名“耍笔杆”的科级干部,却广受人们敬重。
作家麦天枢在给张秀章的《我慰我心》一书作的序里这样写道:“透过先生这厚道朴实的文字,我不愿从文采和思想的角度说它们提供了怎样的光芒,创造了怎样的新鲜。而正是面对社会现象和风气变迁‘匹夫有责’的社会意识和道德自觉,给我们比文字和文章更强烈的感动。而在这里,秀章先生拥有比他的文字更优异的作品。”
出版界人士童目在《张先生的文字生活》一文中说:“一定程度上,这是中国人的一种信仰,它朴素得和土地一样,深厚得也像土地一样,他的力量所产生的是中国人像土地一样的凝聚力。有两个让人吃惊的事实是:一是与一个基层党员干部有关的《人民日报》《山西日报》《忻州日报》,他从刚参加工作至今,一天不落地读到今天。二是不论是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当农民那十年以及离休后的十年,50年来,他天天抽业余时间坚持给报刊写报道或散文、杂文、评论等。不管这些文字是否对社会产生过什么影响,不管这些文字是否能构建起一个思想体系,但这300多万字的媒体文字,给我们留下了一部心灵史。它是张老的心灵史。我认为这是他人生中每天必须履行的最庄严的仪式,即:讴歌真善美,抨击假恶丑。”
张秀章的儿子在《快乐的父亲》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记述:“在乡下时,家里唯一放粮食的柜子成了父亲的写字台,硬邦邦的炕沿就是他的沙发椅,煤油灯上用铁丝扎一个套子再裹个纸筒就是台灯。常常是待我们兄弟入睡后,父亲才带着白天下地劳动的疲惫,开始了挑灯夜战。他一看到刊登着自己文章的报纸、杂志时,顿时就会容光焕发。父亲初心不改,什么也能放下,就是放不下写作。写作、读书,是他人生最高的追求和最大的乐趣与享受。回到家里,只要有一丁点儿空闲时间,他不是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便是伏在柜子上埋头写稿子。”
张秀章的妻子总结他一生最大的特点时说:“秀章是个爱写作如命的犟人,每次采访回来,不把他肚子里那些东西写完,总是饭也吃不香、觉也不肯睡的。”
60多年中,包括离休后的25年来,张秀章夙兴夜寐、孜孜以求,共写出各种文稿9300多篇,被报刊采用2100多篇;从1989年开始,连续多年被山西日报社评为“模范通讯员”;从1957年出席全国先进青年代表大会,受到毛泽东、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以后,他获得各级表彰185次,其中国家级21次、省级65 次、市县级99 次;2005年他被宁武县评为“最美宁武人”;2015年他先后被山西省关工委、省文明办和国家关工委、中央文明办评为全省和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工作者”;文化部和关工委授予他“优秀作家”称号。
生活中的张秀章,可以说是个另类人物。尘世间的功利浮华,在他心中黯然失色;他只想默默地如黄牛般耕作,哪怕没有一丁点收获。他就像一粒生命力极强的种子,即使被压在累累重担之下,也能按自己的方式顽强生长。
也许正因为他淡泊名利、甘守清贫,所以才成就了他“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的一生。
怀梦启航
其实,张秀章并非土生土长的宁武人。1933年5月,他出生在五台县阳白乡天池沟村。他天资聪慧、勤奋好学,上小学时,各门功课成绩均是优秀。但由于家境困难,只读了三年多的书,就在小学四年级的下半学期,无奈退学当起了“小羊倌”。
1949年,年仅16岁的张秀章进入五台县公安局参加了工作,不多时被推荐到县委机关当了勤务员。在县委办公室,他常常听到大哥哥们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无所不晓的谈话,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便壮着胆子问他们:“你们肚子里怎么那么多学问,都是大学生吧?”不料,他们的回答让张秀章大感意外:“哪儿呢,我们中间学历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完小生。只因当了党报通讯员、做新闻工作,多读书、多看报,才掌握了一些知识。”
大家的一席话,促使他潜藏在心底的梦想迅速萌芽:“我也要当个文化人,做个新闻工作者!”打那以后,他每天报纸不离手,一有空就读,还经常向办公室的同志们问这问那。一天,有个热心的同志问他:“小张,你是不是也想学写作?那得先从识字开始,你先买上本字典慢慢认。”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地,他也能咬文嚼字了。他如饥似渴地学,废寝忘食地写。业余时间不知道看了多少本书、写了多少篇文章,可投出去的文稿,一次次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虽然现实将他的梦想一次次无情地击碎,可生性倔强的他,没有知难而退、放弃追求,反而愈挫愈勇。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同伴享受着生活中各种玩乐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地写作,乐而不疲,甘之如饴。
1951年的一天,一个同事拿着一张报纸,跑到张秀章面前,没头没脑地说:“报纸,你快看。”当他拿过对方递来的《山西青年报》,逐字逐句看完上面刊登的《为中毒的青年呼救》一文和自己的署名后,竟按捺不住心底的狂喜,满含热泪地蹦跳起来……
那个晚上,张秀章破例什么也没干,早早地洗漱完就睡下了。他要认真地思考一下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上下求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一次手稿变成铅字的成功,更加激发起了张秀章写作的热情。一开始,他不懂题材、体裁,诸如消息、通讯、评论、散文、杂文等,只是按照自己听到、看到、想到的实际情况去写。后来,他看报纸,问别人,读有关写作的教科书,用更多的时间博览群书,加上勤于思考,在写作中学习、在学习中写作,坚持边学边写、边写边学,才慢慢变得专业、成熟起来。
他不光向书本学,还把“触角”伸向社会,到生活中找语言、寻文章。一个词、一个场景、一句幽默的话语,他都要及时地记在随身带的本子上。那些时候,张秀章如痴似狂地写作,就像一个饥不择食的旅人,攫取、吞咽着所能找到的各种食物——他要让自己尽快变得强壮起来。
在勤奋笔耕的实践中,他将自己学习新闻写作的经验归纳成十个字的做法,即:读(多读书报)、写(多写勤练)、改(反复修改)、积(勤于积累)、观(仔细观察)、访(深入采访)、感(用心感受)、闻(认真倾听)、记(详细记录)、分(分类整理)。这“十字经验”屡试不爽,使他的文章总能做到言之有物、生动形象、活泼多姿。
他深深认识到,写作是功夫,阅读是积淀,读的书越多,人的视野就越广阔,心胸就越豁达,思想就越深邃,眼光也就越犀利;精雕细琢出精品;深入生活永远是创作的源泉。
辛勤的汗水终于浇灌出了累累的硕果。从第一次投稿成功,他的新闻写作一发而不可收,由写不出文章到信手拈来、酣畅淋漓,见报稿由豆腐块、巴掌片到大篇幅以致连篇累牍,发文版面也不断前移,后来所写稿件多为版面头条,再后来竟出现各级报刊社经常向他约稿的情况。
由于工作成绩突出,他被调到共青团忻州地委工作,而且喜获爱情,跟同在行署工作又同样喜欢读报的王引兰结成了夫妻。
矢志不移
文章频繁地见报,张秀章也引起了宁武县委有关部门的注意。他们巧借王引兰家乡的关系,将张秀章“挖”回宁武,帮助创办《宁武小报》。妻子王引兰也随丈夫调回了宁武。
《宁武小报》在张秀章和同事们的精心呵护下,办得风生水起,在县级报刊中名列前茅,影响深入人心,受到读者的喜爱。
期间,为了报道好基干民兵杨成拴的事迹,张秀章三次步行100多里路去岔上村采访。第三次去时,因前两回他脚上磨起的水泡还没好利索,便找了根棍子拄着上路,整整走了一天,当他咬着牙赶到岔上村时,已是掌灯时分。刚落座还没顾上喝口水,就开始核实一些不太清楚的细节。当杨成拴叫他吃饭时,他已鼾声如雷。
回到家后,张秀章饱含激情、酣畅淋漓地熬了七个通宵,将《“打活靶”——记民兵英雄杨成拴》一文脱稿。几天后,《中国农民报》刊登了他的文章,几乎只字未改,并给他寄来了活页采访本和稿纸。这年,杨成拴被树为全国优秀民兵标兵,并参加了全国民兵代表大会。
1962年,《宁武小报》停刊,他在“精简干部下乡支农”的号召下,到芦芽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当起了农民。妻子也同时到基层供销社工作,每月只有38元工资收入。
“从干部到农民,纵然有距离,但也不是‘万里长城’。我的父辈不也是农民出身吗?”张秀章自己给自己打气。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不能看报不能写作的生活,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到后来,有报纸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哪怕是旧报纸,他也总是如获珍宝般捧起来津津有味地品读。
那段时间,张秀章雨里来泥里去,起早搭黑,蓬头垢面,手脚上打起又磨破的水泡一茬接一茬。可他书照样读,文章依然写。妻子为了能给他节省晚上写作的灯油钱,不得不让孩子们吃清汤寡水的饭。为了改变窘迫的生活,张秀章只能加倍辛勤劳作,一边努力多挣工分,一边开垦些边边角角的荒地,给家里增加点口粮。
一天,公社派人找到张秀章,请他帮忙写一份典型材料。张秀章读完一沓零散资料后,兴奋地对妻子说:“这事迹,还真有些写头哩!”
那一晚,他整整熬了一个通宵。没几天,本村生产队长兴冲冲地跑到张秀章家,满面笑容地对他说:“小张,你写的文章报上登啦,公社让你以后好好写。”
之后,张秀章将他的所见所闻,写成文稿寄给报社。每登一篇稿子,报社会给他邮一本稿纸、一个采访本,以作鼓励。时间不很长,他便攒下了一箱子。
有一年,村里组织起一个文艺宣传队,生产队长找到张秀章说:“小张,你有文化,能不能给咱写个戏,让娃娃们演?”尽管他对写剧本没一点谱,可还是点头应允了。他把自己平常记录下的真人真事用三个晚上改编成剧本,搬到了偏僻山庄的舞台上,演出当天就吸引了周边五六个村的群众,掌声、叫好声一片。
戏台演出,群众喜闻乐见。这既丰富了村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又鼓起了他们生产生活的力量。这也让张秀章深深认识到,群众喜欢的就是自己应该坚持的,社会肯定的就是自己应该追求的。
在农村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张秀章写了上千篇文章,被各级报刊采用300多篇。心存善念、回聩社会,让他懂得了人生的真谛。
1973年他结束了支农生活回到县城后,先后当过县农办主任、乡党委书记、县委政研室主任,不管在什么工作岗位,不管工作多忙,他依旧读书不倦、笔耕不辍,各级党报上依然频频有他的文章出现。
张秀章深切地感受到,作为群众的新闻“代言人”,必须经常把目光投向被人们遗忘或忽略的各个角落,敏锐而客观地反映社会的真实情况,昭示、启迪和帮助各级组织和广大干部群众。在张秀章的工作和生活中,只要“读书”或“写作”被点亮,其他选项都会变得无足轻重。他在物质生活上从不讲究,最喜欢吃的就是一碗“和子饭”,穿的只要不破不脏就满意。当孩子们参加工作、家里生活条件宽裕以后,老伴心疼他从来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有一次拿出1000元钱,让他买一身好衣服,可他却用这笔钱一口气订了七八种报纸。
夕照满山
1992年,宁武县组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请张秀章担任常务副主任兼秘书长,他一干就是30年,直到2022年90岁高龄才退下来。接此任不久,他还兼任了县老干部局离退休干部党总支书记。这样一来,他更忙了,总是上班比别人早,回家比他人迟,还常常熬夜加班写文章。
1994年宁武县委组织离退休干部到农村调研。张秀章一行到一些偏远山区乡村调研,回来后思潮难平的张秀章写了一篇调查报告,后来新华社记者来实地采访,在“内参”发稿,不久,宁武县受到扶贫倾斜政策支持,这让张秀章再次从新闻写作中受到了鼓舞。
1996年夏,接受山西《支部建设》编辑部的约稿任务后,张秀章用心血和汗水写就了《治汾骄子》《古稀且看夕阳红》两篇报告文学,受到了各级领导和广大读者的好评和赞誉。
2001年5月27日,《山西日报》头版头条位置,发表了张秀章写的“农村留守孩子呼唤关爱”的读者呼吁,引起社会关注。县里一位姓温的民营企业家看到这篇文章后,投资千余万元人民币,将一处倒闭的企业改造成一所寄宿制中学,解决了全县近千名留守儿童的“入学难”问题。
持续几十年的新闻写作,使张秀章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与时俱进、勤于学习积累、坚持深入生活、向生活要文章。一次,一位报社记者对他说:“你经常在一张报纸上刊登两三篇文章,把我这个专业记者也给‘打败’啦!”
一个人做一件事不难,可一生用心去做一件事,尤其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却颇不容易。张秀章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默默无闻数十秋,老骥奔驰不肯休。平平清风盈两袖,黄花夕照满眸收。”他淡泊名利、甘守清贫、不求回报、坚守写作的一生,深深感动着身边人,也将感动无数爱岗敬业、乐于奉献的人。(王建秉 池喜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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