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当前位置: 首页>>忻印象频道>>忻印象>>正文
芦芽山的木石之盟
葛亚夫
2022年08月09日 09时37分   忻州日报·文化旅游周刊

芦芽标胜迹,崪嵂出层穹。

华霍登临处,燕齐指顾中。

芦芽山,一座草字头的山,难免让人眼底生花、心翻红浪。春天的托盘里,蒌蒿满地芦芽短,秀色可赏、可餐。一座青山,拥着海、捧着花、偎着木,像极了传说里的爱情。

山,宣也,宣发地气,散布四方,促生万物。芦芽山宣发草木,也宣发诗话。没有皇帝诏曰的繁文缛节,没有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只有自在和谐的道法自然。青山是上阕,碧海是下阕,山盟海誓发之于心;草木写意,灵石工笔,木石之盟动之以情。

千里江山,以爱为美。草木有情,花信有期。携起手,便是一处举案齐眉、百年好合的风景。所以,最美的风景也是佳偶天成,一面绣在风里,在风里扬眉,一眼即乾坤;一面纹在景上,在景上颔首,一念即天地。打开芦芽山,就打开了一场才露尖尖角的爱情。

松深尘不到,天近月为灯。

阆苑于今在,鹤飞自可腾。

山石不语,草木不言。人站在桥上看山,草木站在山上看人。无论谁装饰了谁,遇见的都是一处美景。就这样遇见那树、那石,我给他们起一个名字:木石姻缘。

当一棵树爱上一块石,该怎样爱呢?人会甜言蜜语,碎碎念挂在眉梢唇角。木石不会,爱得笨拙、质朴。那棵树,不知用多少年,才把自己打开,全力张开“嘴”,把石含在嘴里;那块石,不知用多少年,才磨掉棱角,温顺地卧在树的唇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的爱情像极了木石——可解,亦可不解;可朽,亦可不朽。

蓦地,想起那本古典名著,那场古典爱情。书名《石头记》,爱也唤作“木石姻缘”。可惜了这木石,生于峡谷无人识,谁又给他们作传、写记呢?不时有情侣,簇拥着在此留念。我帮他们调焦、拍摄……拍着拍着,我竟有种错觉——这木石才是永恒的主角,而那些情侣,那些摆拍的恩爱,那些秀出的瞬间,不过是芦芽山的背景。

我走得小心翼翼。我不是翻越一座山,而是翻阅一本书,尽管我尚不识一字。

荷叶平初尽,芦芽势渐分。

朝来知宿雨,谷底见归云。

这些缄默的石头,不着一语,又道出万象。它们列于山间、路旁,似鸟、似鱼、似兽、似龙……把不言之语表达得淋漓尽致。我俗人一个,但也生出沧海桑田的念想。

从一卷卷石上抬起眼,就与她不期而遇。那些拘谨、端庄守望迎客的花,叫金莲花。

流盼于三千红尘,驻足于一世幽谷,她们仍保持着待字闺中的模样。无论是浅黄,还是深黄,都是一袭称身的锦绣,高贵而美丽。无论是含苞,还是绽放,都透着典雅、清幽。也难怪,她还有个很山水、很高冷、很柔媚的名字——寒荷。

人间也有这样的女子,远在南方,驻足于南朝,她叫鲍令晖。“桂吐两三枝,兰开四五叶。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春风般的诗文,兰心莲质,不枉那个为她而生的词:崭绝清巧。

早夭的花瓣,葬在去年的落叶上,使得青山沧桑而悲怆,就像满面尘灰的鲍照。

他就是鲍令晖守候的人,山一般温文淳厚的哥哥。但他还叫鲍参军,捉笔的手还要拿刀,这也构成他难以逾越的宿命。他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也一直没有回去。妹妹呢,就一场花开一场花开地等……风吹,几瓣金莲花潸然而下。想起鲍照的诗句:“倾辉引暮色,孤景留思颜。梅歇春欲罢,期渡往不还。”花也罢,人也罢,都是江山的过客,客路青山外。

“水玉裁为叶,黄金镂作英。的知极乐国,方见此花呈。”所谓极乐国,只是帝王家的梦想。金黄的花蕊上,是禅心。乾隆帝没有钱载看得透彻,“采之频下马,如向佛前拈”。

悄悄接近一朵金莲花,不需用力,清香便隐进呼吸,氤氲里,心跳敲出了木鱼声。

药书上说,金莲花治口疮、喉肿、牙宣、耳疼、目痛……唯独不医心,治不了相思。

入定天花语,谈经贝叶风。

安心浑脱惹,断想似无聪。

那迤逦的锦黄,只需看一眼,便知是黄芥花。一团团,一簇簇,云蒸霞蔚。拾着地势,向上漫溢,荡漾,把天地渲染得富丽堂皇。黄芥花为裳,花海披上锦绣,顿时有了帝王之相。十里袅袅春风,无不高呼万岁;遍地喓喓草虫,莫不俯首称臣。

花海边,流水牵线搭桥,让一块块山石联袂、联姻,让花中的溯游泛起转山转水的期待。花海里,幽径穿针引线,让一朵朵芥花携手、攀亲,让花间的溯洄漾出柳暗花明的惊喜。恍惚间,我是从《本草纲目》里赶来的书生,一不小心,闯进了黄芥花的闺房,望、闻、问、切,给她们悬脉,开药方,抓药……

如果穿青衫,背竹篓,我就在此落地生根,像一味药住进《本草纲目》。

黄芥花千朵,只取一杯饮。我需要一所房子,最好是木屋,有篱笆,寄托我的“非分之想”。倚着一棵树坐下,我需要时间和距离,咀嚼、消化。并假借一杯郁金香,把李时珍从一本药书里请出来,把自己从一场和亲里找出来。

李时珍说,油菜易长薹,采其薹食用,则分枝更多,故名芸薹。那芥菜该叫莲薹吧?读、看两相欢喜。彼时,自根往上,互生的叶腋下抽薹分枝,枝枝散花,擎成一把黄伞。一把把黄伞,蜂飞蝶舞,那架势,堪比出巡的龙辇、凤辇。药书上说,芥菜味辛气温,能温能散。

或许吧,黄芥花也只是御赐的封号,像贤、良、淑、德、惠、敬、宁、庄……她的闺名叫寒,或胡。寒是秉性,胡是血统。她转山转水而来,就是一场声势浩荡的和亲。

帝王家熟稔此举,乾隆也为她写过诗,“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黄芥花不惊艳,可能也非正室,但她曾是一味治国救民的药。她很俗,却俗得接地气、知民情、达民意,俗得母仪天下。眼前,春风浩荡,阳光普照。一座山头一块印戳,一条河流一个卷轴,一片芥花一封诏书。无论是朝廷的文武百官,还是游玩的万千游客,莫不拜倒接旨。

荷叶坪前客,莲花峰下人。

芦芽有识者,坐久欲相亲。

一条山路,编撰了山石的家世和草木的情史;一路风景,装订了江山的故事和山河的传说。青山绿水里,我犹豫不决的是,我是游子?还是游客?抑或只是一个路人?

云海起伏,是平仄的声调;奇峰迭起,是伟岸的声母;瀑布飞泻,是应和的韵母;草木葱郁,是写意的形旁;溪水潺潺,是婉转的声旁……这些我都认识,但此刻,我却目不识丁。一路走走停停,东顾西盼。越往山水深处走,山越长水越深,离我越远。

我终于找到了。那些披着绿苔,翘首于草木和水湄的石头,形态各异,线条不一,琳琅满目,勾勒出一座山的“清明上河图”。“万年金龟”“玉兔觅食”“金鸡报晓”“老熊爬坡”“时珍采药”“盼夫归”“仙人扫地”,章鱼石、蝴蝶石、元宝石……我用光了平生积攒的词汇,每一块石头上,都承载了一个故事、一段历史。

悠然的白云,翻滚的浪花,倒悬的瀑布,沐浴的仙子,寒暄的渔樵,茁壮的草木,璀璨的花朵,陡峭的峰峦……山里有的,石画里也有;山里没有的,石画里还有。一块石,一幅画,一卷文字,一部天书。若把它们翻译成文字,该有多少部《石头记》啊!

此刻,我就是一株花木!像那些守望的草木一样,我从指尖里长出枝叶,从眼里开出花朵,从心里结出果实……就仿佛,到芦芽山,也是赴约一场前世今生的木石之盟。

(责任编辑:卢相汀)

关闭窗口

    主办单位:忻州日报社 晋ICP10003702 晋新网备案证编号:14083039 晋公网安备 14090202000008号

    律师提示:本网站所刊登的各种信息,均为忻州在线版权所有,未经协议授权,禁止下载使用,凡不注明出处的将追究法律责任。

    地址:山西省忻州市长征西街31号 热线:0350-3336505 电子邮箱:sxxzrbw@163.com